1957年，72歲的克倫培勒在倫敦指揮愛樂管絃樂團演出了整套的貝多芬交響曲。演出第三號交響曲的那晚，甫接任柏林愛樂沒幾年卻已權傾一時的卡拉揚也到場欣賞。演出結束後，他到了大師的休息室中會晤大師，「我來是為了向你致謝，」卡拉揚說：「並告訴你我希望我能活到可以像你一樣的指揮葬禮進行曲的那一天。晚安！」……聆聽著葬禮進行曲，克倫培勒以相當平穩的速度，帶著樂團一步一步、一拍一拍的築起堅如磐石的慢板樂章，所有的雜念完全沉澱下來，但是這樣的魔力又不只是速度慢所造成的，這時不禁想起那個笑話：人們問到克倫培勒他的慢速度是什麼原因時，他回答說：「你們總會習慣的。」
EMI公司近日發行了這麼一套名為《克倫培勒經典The Klemperer Lagacy》的克倫培勒全集，十三張數位唱片包含了完整的貝多芬交響曲全集，華格納、孟德爾頌、舒伯特、舒曼、布魯克納、理查史特勞斯等人的管絃交響作品，另外當然少不了克倫培勒的拿手曲目——馬勒第二號交響曲『復活』。令人訝異的是裡面並沒有包含任何布拉姆斯的作品，算是遺珠之憾。每一張唱片都做了「分光超雜訊定位」（Prism Super-noise-shaping System）處理，將母帶先以24位元取樣，去除雜訊後，再轉回16位元的數位唱片，因此比起原來已經發行過的普通數位唱片來說，這一系列的克倫培勒更讓人能免於雜訊之苦，進一步更專心的欣賞克倫培勒的藝術。
早年在倫敦，克倫培勒幾乎就是貝多芬的化身。他所詮釋的貝多芬，除去了所有華麗的外表，也沒有卡拉揚那樣強烈的速度或動態對比，有的是一種不急不徐、莊重遲緩的氣勢。1957年留下的這份第九號交響曲的錄音，可以說是他的風格的最佳代表。快板和詼諧曲均以平穩無比的速度進行著，尤其是詼諧曲的開頭層層堆疊，以逐漸厚實的弦樂將第一主題以強奏帶出，這份功力著實令人驚嘆。然而他的慢速度又與貝姆不盡相同：貝姆的慢速度尤以1981年與維也納愛樂留下的天鵝之歌最為顯著，但是他的慢速度突顯的是細緻的肌里。當初貝多芬創作這首龐大無比的作品時已經全聾，所有的聲響在他腦中交織成旋律，他創作的是遠超過當時演出者能力的『一百年後的作品』，這樣一部作品的層次是如此的豐富卻又互相衝突，貝姆的慢速度把層次感處理的相當清楚，而克倫培勒的慢速度一如他所有的詮釋一般，以恢弘嚴謹的架構說服聽者。他的演奏一定要一口氣整首曲目聽完，不可以分開聽。比方這張第九號交響曲，單獨聽第二樂章會覺得太慢，但連著第三樂章慢板，就讓人感嘆克倫培勒在處理整體性的功力。這個銜接簡直是天衣無縫，絲毫沒有斧鑿的痕跡。
但是這樣的慢速度畢竟不能適用於所有的曲目，1956年錄製的第七號交響曲就是相當好的例子。首樂章開頭的速度標記是『稍稍綿延的poco sostenuto』，克倫培勒的詮釋恰到好處，但是當樂章行進到『生氣勃勃的vivace』，相對上就顯的笨重滯慢，推動力不足。其實整個第七號的詮釋，除了第二樂章速度恰當外，第三樂章急板、第四樂章快板都有著「厚重有餘、活力不足」的感覺。同張唱片中收錄的第四號就沒有這樣的問題，終樂章的推力充沛，完全沒有第七號中遲鈍的感覺，這樣說來，也許克倫培勒是刻意塑造慢速度的第七號也不一定。
第三號交響曲《英雄》自然是最適合克倫培勒了。他以大開大闔的手法，刻劃出磅礡氣勢，而第二樂章的葬禮進行曲，更彰顯了他的慢板功力。這個詮釋獲得企鵝三星戴花的最高評價，我就不再著墨了。同張唱片中較吸引我注意力的，反而是補白的曲目：《大賦格》。這首曲目平常並不多見，一般補白第三號交響曲的多半是具同樣「英雄氣質」的《愛格蒙序曲》，使用《大賦格》作補白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克倫培勒和愛樂管絃樂團在這個演出中精準呈現了賦格獨有的豐富層次感，佐以深具個人風格的厚重聲響，是個不可錯過的演出。
孟德爾頌第三號交響曲《蘇格蘭》也是克倫培勒的拿手曲目。這份在1969年於慕尼黑與巴伐利亞廣播交響樂團合作的現場錄音是首次獲得授權發行。與巴伐利亞廣播交響合作是克倫培勒戰後最愉快的經驗之一，而克倫培勒對於《蘇格蘭》的演出方式更有他自己的一份堅持：他刪除最後一段95小節的尾聲，取而代之以自己寫的尾聲，在這個尾聲中他延展了該樂章的第二主題。克倫培勒引經據典的為自己抗辯（"Felix Mendelssohn und seine Zeit" by Henrich Edward Jacob）「孟德爾頌自己也不太滿意自己所寫的尾聲」「他問斐迪南．大衛他是否該刪除定音鼓、增強法國號並刪減小提琴聲部。」「孟德爾頌所寫的6/8拍尾聲沒有任何一個地方有蘇格蘭風，只是把交響曲帶到一個喧囂的結尾」於是心安理得的克倫培勒演出時總是採用自己的尾聲。至於更改後的《蘇格蘭》，風格是否一如他所說的更一致，我想是見仁見智了。
這套全集還有其他作曲家的作品，我想就留待各位讀者自行發掘了。整體而言，這套『遺產』雖然少了布拉姆斯，但仍是一套令人激賞的全集，克倫培勒的藝術一覽無疑，絕對值得收藏。不過選購時要比對一下錄音時間，因為一部份的唱片其實是重新發行的，如果不注意，還是可能會買到重複的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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