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羅斯托波維奇（Mstislav Rostrapovich, 1927-），您的感覺是什麼呢？一個過氣的大提琴家？一個一直不成氣候的指揮家？
對於還活著的，我們總是不免傾向保守的評估其成就，一來未必有深刻之了解，二來避免蓋棺論定後，自己的看法與公論有著尷尬的兩極化分別。這次收到的這十張一套的羅斯托波維奇早年錄音（Rostrapovich -- the russian years），反覆聆聽數次，越聽越讓我有許多複雜的感慨。這套唱片收錄了五六零年代羅斯托波維奇在蘇聯的錄音，全部都是單聲道錄音，曲目更是集冷門之大成（當然，「冷門」一詞也是相對來說）。除了貝多芬的三重協奏曲、舒曼的大提琴協奏曲、柴可夫斯基的洛可可變奏是一般愛樂者所熟悉的外，與羅氏私交甚篤的普羅柯菲夫、蕭士塔高維契（羅氏的作曲學教授）和斯特拉汶斯基等人的大提琴曲目自然是不可或缺的，剩下的有大量俄國和現代作曲家的作品，乍看之下，幾乎是一般業餘愛樂者難以消化的一份錄音，但是比起羅氏已經錄了七次的德弗札克協奏曲來說，現在的我有一種深刻的感覺，覺得這些生冷（指口味上，而非詮釋）的錄音，才是羅氏真正的藝術精華所在。
提到貝多芬三重協奏曲的錄音，大家第一個想到的多半是羅氏、李希特、歐伊斯特拉夫和卡拉揚合作的演出，但是在本全集中同樣三位獨奏者配合上孔德拉辛指揮莫斯科愛樂的演出（EMI 7243 5 72294 2 5），對羅氏來說卻有著更重要的歷史意義。1969年，羅氏前往西歐進行巡迴演出（與卡拉揚的錄音在這時錄下——未經報備），在這之前，他在四份國家報紙中投書聲援索忍尼辛。巡迴期間，KGB找上門來了，羅氏承認信是他寫的後，雖然獲准繼續巡迴，但當局已經開始害怕他會尋求政治庇護（事實上他後來的確這麼做了），接下來計劃中的貝多芬三重協奏曲，當局醞釀著將羅氏撤換，於是李希特和歐伊斯特拉夫表示「練習不足」，演奏會只好取消。在這種敏感時刻，白痴都會知道演奏會的取消和那封信有絕對關係，當局迫於群眾壓力，終於還是讓那場演奏會付諸實行，在莫斯科音樂學院的大演奏廳中。羅氏自己表示，這是一次音樂戰勝政治的事件，有著莫大的意義。雖然這裡只收錄的第一樂章，仍不難聽出羅氏早年那份辛辣的功力。同張唱片中還收錄了柴科夫斯基的洛可可變奏曲——一份令人心醉的演出，如此的舉重若輕，如此的輕迴曼妙，華采段的抑揚頓挫尤其引人入勝，絕對是不容錯過的燦爛詮釋。
同樣編號中的CD2中則收錄了大量的短曲，包括斯特拉汶斯基、史克里雅賓、米堯、法雅、德弗札克……其中我特別欣賞第一軌的斯特拉汶斯基的Russian Song（選自獨幕歌劇Mavra），雖然旋律相當簡單，不過羅氏以大提琴緩緩唱出，鋼琴低沉冷冷的伴奏，真有透人心扉的感動。第七軌德弗札克的Silent Woods則是漸入佳境的一首短曲，轉調後的主題鮮明討好，娓娓道來，和前面幾曲現代音樂的短曲，有著相當程度的柔化效果。
羅氏畢生推行、捍衛現代作曲家的作品不遺餘力，也是許多作品的受題者和首演者。編號EMI 7243 5 72296 2 3的CD1中收錄了三闕普羅柯菲夫為他創作的作品——大提琴奏鳴曲、為大提琴和樂團創作的交響協奏曲（改版自第一號大提琴協奏曲）、大提琴小協奏曲。大提琴奏鳴曲的首演由羅氏和李希特合作，於普羅柯菲夫和蕭士塔高維契的面前演出，也就是這張唱片中所收錄的火花四濺的演出。第二樂章中如歌似的對談，很難令人聯想第二號鋼琴協奏曲也是出自同一人之作。至於分兩次錄製完成的交響協奏曲，則是由首演失敗的第一號大提琴協奏曲經數度修正而得，長度最長的第二樂章是一個精采的快板，有令人大呼過癮的大提琴炫技，再度展現了羅氏超技演奏家的實力，更由於這首作品的改版他成提供不少建議，想來應該有不少作雲霄飛車的片段是出自他的建議吧！
收錄於編號EMI 7243 5 72297 2 2的CD1是布列頓的大提琴獨奏組曲第一號、第二號、為大提琴和樂團創作的交響曲，全部也都是題獻給羅氏。關於布列頓和羅氏之間，唱片內頁中羅氏還現身說法了這麼段有趣的故事：有次布列頓要引見羅氏給約克郡的一位長公主認識，羅氏計劃要用他慣用某種特殊的揮弓法來加深對方對自己的印象，布列頓嚇到了，大力反對，深怕公主會被這種大膽的動作嚇昏，他苦口婆心的勸羅氏，最後羅氏異想天開的開了一紙合約，內容為：「我，班傑明．布列頓，願意義務創作三首大提琴大型作品，以回報斯拉伐（Slava, 羅氏的暱稱）的恩惠。」這三首作品就是題獻給羅氏的三首大提琴組曲。而為大提琴創作的「交響曲」是首複雜的作品，與許多現代樂派的作品一樣，很難去定位它的樂種，也許稱為交響曲，比較能貼近其內蘊含的複雜成分吧！
同編號的CD2中，特別引起我注意的是理哈德．史特勞斯的音詩「唐．吉軻德」，這首於1897年付梓的音詩，在當時是如此前衛同時卻被後來的學者公認已是離史特勞斯才華的盡頭不遠的作品，在今天聽來卻有著這樣符合時代性的魅力。只聞羅氏跌跌撞撞的詮釋著帶著悲戚臉龐的騎士，其主題是如此鮮明的出現在每段變奏，卻又能鮮明的呈現各種風貌，這不是直接分析運弓的速度、強弱就能理解的，每次聽到這種精采演出時，筆者總會被「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的無窮迴圈困擾良久，不過建議您絕對別錯過這份詮釋。
本文遺漏的部分，還包括了哈察都量、卡巴賴夫斯基、雷史畢基、霍乃格……等人的大提琴作品，儘管內容是如此多而複雜，他們卻都展現了一個共通性——蒼勁固執的、不跟隨潮流的，不論在作品本身，或在演奏上都有著這樣的共通點，如果過去對斯拉伐實在興致缺缺的您，不妨試一試，也許您也會跟我一樣，陷入這個思考的無窮迴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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