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未來每個人都有機會成名十五分鐘。」
這是普普藝術大師安迪.沃荷在一九六八年留下的名言,當時各種媒體逐漸成為製造知名人物的工廠,大師因而脫口而出這句諷刺語。十一年後,媒體製造並摧毀新鮮事物的速度和幅度有增無減,大師因此更自信地宣佈:我在六○年代的預言成真了!
不過如果沃荷大師能再多活二十年,看到現代媒體操作方式的他,只怕也會被自己的高瞻遠矚給嚇出一身冷汗來!
在這個網際網路的時代,成千上萬的網路創作者(甚至只是一介使用者)以前人無法理解的速度迅速走紅,然後再迅速消失。過去我們常用潮起潮落來形容人事的變化,現在所謂的名聲則是以半光速的速度在同軸網路電纜間迅速堆起,然後又瞬間瓦解。在這個半光速的名人世界中,有集體演出飛龍在天無厘頭版的大學學生,有用隨手寫出的病毒癱瘓半個亞洲網路的內向工程師,有自信遠遠超越外表的內地姑娘,有在眾目睽睽下於校園中蹓鳥的大男孩,有潛心鑽研信用卡紅利辦法漏洞的高知識份子,有把某個重要臟器留在地中海某地的某晶圓大廠工程師。
我們看著更多更多「成名十五分鐘」的例子,因為某些連他們自己都無法掌握的原因,突然間成為網友郵件轉寄告知的主題,繼而成為媒體追逐的焦點,再來上遍各談話性節目重複回答大同小異的問題,然後在出版社和美術編輯的幫助下出版一本內容和當初讓他們成名的網頁大同小異的書,然後在所謂的新書發表會上再將同樣的東西重新口述一遍,然後過了半年後將這些書打上六六折的夏日晒書價格拋售,然後書店清出空間迎入下一批在出版社和美術編輯的幫助下完成的和成名網頁大同小異的書。
看著這些不甚美觀的循環,我一直告誡自己:如果要出一本書,絕對不要以這樣的方式展開它那注定短暫而空虛的生命。一本書應該是做為一個出版品得到它應有的讚美和批評,不應是以將已發表的成功作品的剩餘價值壓榨乾淨的形式問世—絕對不能!
所以一年前當老友楊忠衡先生提出要出版我幾年前的北義大利攝影作品時,我當下真的是高度猶豫的。倒不是說對這些作品沒信心,只是那一瞬間沃荷大師的真知灼見在我耳邊隆隆響起。於是起著一身的雞皮疙瘩,我的虛榮和理性展開了一場拉鋸戰。
然後我回到自己忙碌的工程師生活中,看著自己不太在乎的個人網站留言板冷冷清清的樣子,很阿Q地對自己說:我的網站不太受歡迎,所以最手我肯定不會是因為網站走紅之後才出書的,這樣子應該沒問題吧?(KO!勝方:虛榮!)於是在一個陽光燦爛的早晨,我和面善的教唆者在碧潭旁的麥當勞叫了兩份美式早餐坐下來,然後他開口道:
「我想過了,光出旅遊攝影集可能比較難以拿捏市場定位,不如你寫幾個字吧?」
──突然間我有一腳踏入流沙的感覺。
「大概要寫幾個字?」
「呃……三萬字應該就夠了!」
在我腦海中一閃而過的畫面:我拿著垂涎多時卻老買不下手的尼康望遠鏡皇 AF-S VR Zoom-Nikkor 70-200mm f/2.8G IF-ED 瘋狂海K著這位剛割去膽囊的老先生--他根本一開始就算計好了!先讓我認為只要把照片原始圖檔丟給美編即可等著辦簽書會騙美眉,然後等我在腦海中開始勾勒這美好畫面、甚至開始練習簽名時,才冷不妨丟出這個早就在他計畫之中的要求!於是我,一個朝八晚九的類比積體電路設計工程師,就這樣地踏上了漫長的征途。六個月後抵達終點時,我家裡的硬碟中多了一個五萬字的文件檔,以及一種混雜著滿足和空虛的成就感。
現在回首看來,雖然寫作和文學始終是我最大的熱情所在,但若不是忠衡兄很沒膽地(非雙關語)用這種方式引我入甕,我大概不會定下心來一口氣寫下這種數量級的純文字。所以第一個還是得感謝一下這位打死不退的出版界異數。
當然也很感謝音樂時代出版社的同仁們。首先是效真,我的文字向來有蜿蜒曲折冗長囉唆的普魯斯特傾向,難為了妳逐字逐句連同標點符號辛苦校對,我誠心認為其嚴謹程度連最挑剔的國文系教授也一定會服氣。另外兩位辛苦的編輯自程和夢筠在身背多項既定業務的情形下,還得應付我三不五時拋出來的龜毛要求,對於你們我只有一句感言:「你們跟錯老闆啦!」
兩位美編肯定是被我折磨得最慘的,尤其是小凱,在作者三天兩頭就突發奇想、隨便落下一兩句修改要求,然後隔天立刻後悔收回的反覆折騰後,相信你現在重看「穿著 PRADA 的惡魔」一定會更加心有戚戚焉,真的很感謝你。
再來是幾位幫我預讀初稿的朋友:永健、詩梅和劭宜。面對這樣一個堅持要你們預讀紊亂的草稿,事後卻又完全不採納你們意見的頑固作者,你們一定感到很無奈,在此向你們致上最高敬意。其中金鐘獎最佳文教資訊節目的主持人高劭宜(當事人囑咐我一定要寫齊頭銜),更在忙碌的電台生活中抽空為我寫介紹序,更是讓我淚潸然。
還要感謝我親愛的義大利友人們,特別是CATERINA和MARCO,如果他們花時間將這本書啃遍,一定會發現其身影和意見不時出現在文字中,難保不會為此來找我要求授權金。幸好他們的國語雖然比我的義大利語流利,但繁體中文這種全世界最美麗的文字仍然是他們的罩門,所以在本書被對岸盜版之前,出版社和我都可以暫時安心。
最後的同時也是最衷心的感謝當然要留給「美麗國度」-—妳的美不像法蘭西那樣矯揉,而是一種更真實而直接的衝擊。妳是如此地毫不保留,將永遠是我攝影和寫作的靈感來源,期待我們再會的時候。
ARRIVEDERCI, IL BELPAE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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